為 Brock Lesnar 寫的推薦函

Brock Lesnar 是真正的格鬥戰士，但他儼然已經成為不那麼真實的格鬥世界中，最大的亮點。



網址：http://www.nytimes.com/2015/08/30/magazine/letter-of-recommendation-brock-lesnar.html
作者：SCOTT O'CONNOR
日期：2015/08/27


WWE 所推出的「商品」往往是一幕荒謬的景象：一股粗魯、傲慢、忽悲忽喜的氣氛瀰漫在一群穿著彈性纖維的壯漢間，他們尖叫，或是以言語相互威脅、貶低對方，藉著沒有意義的拳腳相向，在數百萬觀眾前假裝解決他們人際關係的問題。這一切都讓人難以認真起來——直到 Brock Lesnar 進入了體育館。

與其他 WWE 的表演者相比，Lesnar 有著一具鮮明的軀體，可以說是一塊留著平頭、有著碩大肌肉的磚塊，帶來堅忍且寡欲般的威脅。他甚少高談闊論或吐出垃圾話，幾乎不開口。他僅著一件簡單的拳擊短褲，帶著唯一且絕對的沉默，專注、大步走向擂台。那些平常對偶像摔角手貼近距離以鼓勵他們的觀眾，也查覺到了不同，觀眾感到尖銳與警戒。Lesnar 象徵了職業摔角運作體系中的裂口，顛覆了幾十年來的慣例，也暴露了一些沒有詳加說明的矛盾之處。

職業摔角在美國的敘事藝術中占有獨特的位置：是一種事先安排好腳本與流程的「運動」，理應表演得非常真實，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虛構的。WWE 喜愛刻意模糊劇本與真實的分界，摔角手 A 的女友欺騙他並與摔角手 B 勾搭在一起？把這件事寫入表演中吧！週復一週，這些容易使人躁動的混合物實際演出，粉絲則同樣關心所謂的後台政治，一如他們關心螢幕上播出的故事線。

---

比起任何其他的表演者，Brock Lesnar 的背景更加體現出「真實」與腳本安排間的張力。身為南達科他州（South Dakota）的酪農之子，Lesnar 曾是大殺四方的業餘角力選手，他在就讀明尼蘇達大學（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期間，拿下全美大學體育協會第一級（NCAA Division I）的重量級角力冠軍。之後，他被 WWE 招募，進入了屬於「加工過的」的競賽世界——混合了即興運動演出與預先安排結果的，充滿特色的職業摔角世界。儘管在職業摔角界經歷了極為成功的冠軍統治期，他仍然渴望回到真實的競技場域。Lesnar 在五年後離開了職業摔角界，確立了他往綜合格鬥發展的道路。當他擊敗 Randy Couture 拿下 UFC 重量級冠軍時，那僅是他的第四場綜合格鬥賽事。他也很快的成為收入最高的運動員。

Brock Lesnar 在他 2011 年出版的自傳《死亡關頭（Death Clutch）》中，開場白寫道：「我活在烏雲之下十七個月之久，我把所有身為正規運動員的名聲都投到這場賭注中，下定決心要抹去曾身為 WWE 娛樂表演者的汙名。我要做的就是把我的對手痛打在地……」一語道盡了他從職業摔角轉換到綜合格鬥的心路歷程。

---

2012 年，Brock Lesnar 重回 WWE，一個證明身價的真實格鬥選手，回到了不太真實的格鬥世界，Lesnar 宣布（揚言？）他將把一些「正統、合理」的東西帶回 WWE。這段宣言在體育館的觀眾中引發了令人震驚的不確定感：他會在哪裡帶回他宣稱的東西？他能把那些已經把對摔角的懷疑擱在一旁的觀眾帶到更遠的地方嗎？Lesnar 的歸來並沒有傷害公司，他成為了最大的吸票機，所有他出現的場次都成為了不能錯過的場次。

Lesnar 的形象隱含著某種威脅感，即使在腳本安排下他仍可能會與「真實」爆發衝突。這可能會摧毀職業摔角世界中的定則——「非真實的暴力」。當摔角手遭受虐待，其實觀眾與選手都維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摔角手揮出空拳、向對手使出留有太多空隙的頭部固定（勒頸）—— Lesnar 卻不同，他在擂台中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揮出的刺拳和鉤拳非常強悍，他流暢的固定技與反擊技巧完全是奧運選手等級。當然，他絕不會刻意弄傷另一位表演者，他是技藝純熟的舞台戰士，他的風格讓人回想起職業摔角的發端：在嘉年華會表演的傳統，帶我們回到當摔角比賽還是以一場騙局為形式，而不是今日以一場表演為形式的時代，那也是一個追求極度逼真的時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Lesnar 的吸引力並不僅仰賴他技巧本位的格鬥選手身份，更仰賴他作為一個演員的技能，憑藉這些能力，讓他得以蒙騙過非常老練而眼尖的觀眾。

去年（2014）的摔角狂熱（WrestleMania）大會上，Brock Lesnar 對上了 Undertaker，一位無懈可擊的擂台老將，在摔角狂熱上的二十一次出賽中未嘗敗績。Undertaker 的連勝紀錄一直是 WWE 年度大秀中的核心，對摔迷來說，問題從來不是 Undertaker 能否勝利，而是他將怎麼勝利。他的比賽也已經成為一場安慰人心的儀式，一個為活生生的傳奇人物歡呼的機會。接著，他站在 Brock Lesnar 面前，二十五分鐘後，Lesnar 在擂台中央成功壓制 Undertaker，取得勝利。在看台上的男男女女舉頭呆立，口中吐出的盡是不願相信的話語，摔迷震驚的神情，成為快速傳播的圖片。網路上，有人譏諷這些在現場的土包子還沒意識到這不過是一場安排好的事件。他們當然意識到了，但這絲毫不會減損這場比賽結果所帶來的震驚—— Brock Lesnar 又一次摧毀了職業摔角的敘事規則。

---

Lesnar 的表演帶給觀眾不尋常的樂趣，觀眾無法分辨眼前真實與虛假的差異，於是他們疑惑、訝異……而且，沒錯，還是上當了。如同大魔術師胡迪尼（Harry Houdini，逃脫術之王）告訴觀眾，他的戲法中沒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參與，但他仍然以帶鎖的鐵鍊纏繞自身，把自己丟進查爾斯河（the Charles River）中那樣。

不論我們對下一場 Brock Lesnar 出現在鏡頭前的演出知道多少，或「以為」我們知道很多，他都會為這個充滿劇透的文化，帶來最珍貴的商品價值——真正驚喜所引發的偉大可能。

---

本文作者 Scott O’Connor 為作家，曾出版 "Half World" 與 "Untouchable" 二本小說。他正撰寫一部關於職業摔角的電視劇劇本，據傳將由 FOX 電視台買下並拍攝。